第四十六章 百羽之说
林深一进枫华宫，就发现院内静得出奇，枫树下擦檀榻的人，院角摆置木桌的人，都在极安静地动作着。
偏殿旁有一老妪出了殿门，见林深步调的方向是枫华宫最大的内殿，忙上前去拦住了对她来说还算陌生的人。
“请留步，这里面有陛下特谕要好生款待的两位贵客正在休憩，闲人不可擅闯。”
因为不知面前人的来历，那精聪的老妪说话还是留了分寸的，既没有太拂了别人的面子，也有力地说明了不可擅闯的缘由。
“他们……还没起？”林深有些不可置信。
那老妪沉默着，她转了转眼珠，微作挡势的身子并没有移开。
“那我就不进去了，你们好生伺候着吧。”
见林深走出了枫华宫门，那老妪才松了一口气，压着声音去训遣在殿门旁走动的宫女。
林深静静地走着，脚下是青石地，头顶是刺目的烈阳，耳边有风，眼里有愁。
他再也回不去南城了，再与千曲相见，应该就是在这深宫里了。
往昔成了往昔时，只能无限惜忆……
南城，城门开开闭闭有些频繁，沁人心脾的桂香还像以前那样十里远播，但前街衣铺的外城来客少了，经常跑出本城去京城百羽阁的常客们也渐渐消停了。
远近闻名的南山书院里，千玄眉头紧锁不发一言，千曲靠着她的娘亲低声抽泣着。
这是千曲第一次对她的父亲诉说不满，她知道自己这样是大逆不道，可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再憋忍着内心的郁愤与冲动，因为她敬爱的父亲，已经有近一个月不同她说话了。
千玄的夫人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爱女的背，生怕她哭得背过气去。
“你别怪她了，事已至此，再互相怄气又有什么用呢？”夫人不忍女儿难过，便朝千玄说了几句。
半晌后，一直坐着不动的千玄低头哀叹了一声，然后从木椅上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走出去了。
千曲哭得更凶了，一直耳畔有声的千玄心里愈加烦闷。
他的女儿，他用心教导的女儿，逼他成了一个有违师则，倚老卖老，恃尊压人的人。
当初听闻自家女儿有不矜的妄意时，他一口拒绝，没想到千曲竟拿来她母亲做针线用的铁锥指着自己脖子，威胁她父亲说如若不帮她就自尽。
千玄是何等慧身贤骨的圣人，他起初丝毫不动容，不是他冷血，其实他是不敢相信，他不信他的女儿能蛮扈无理到这地步。
结果，千曲真的将自己脖子刺了个窟窿，一出现破口，就有暗红的血流了出来，没有一下就刺到紧要处，她的手还在慢慢加重力道……
最终，千玄妥协了。
那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自戕而死。
所以，他便依了千曲，用一封信圈住了伍虞。
而后，又发生了那种种——伍禄驾崩，伍虞登基，白申被掳，林深入京见伍虞，伍虞派兵剿匪。
林深走后再没有传信回来，白申说剿匪的队伍里有林深，可他来了南城一趟，却没有回书院看看。伍虞更是毫无回音。
千玄已经不奢望知道这一切的伍虞还能亲其师，也不求那封信能帮着他女儿，他只希望，他的门生能永远记得南山书院，永远记得师门。
但愿，但愿吧……
传言，京城有三宝，千层糕，骨炖面，百羽阁。
天下人皆知，京城人好吃，南城人好穿，东城人喜好百端。
东城物产丰饶，人口众多，吃食节俗，娱乐样目自是繁多冗复。南城前街的衣饰店里曾经有个织娘，据说她能徒手织丝，还能做出三城里独一无二的衣料，衣物上身只感轻盈，看着很薄，却丝毫不透。因为这个声名远扬的巧手织娘，南城人给多数人心里留下了一种固有的印象。
京城人，为何好吃？
这要说到伍虞的爷爷——伍缮了。
伍缮喜好美食，他还是皇子时就几乎尝遍了四城美食，后来他还因为搜罗到了一种美食解了正闹重病的他父皇的馋而引起重视，他父皇痊愈后就时时留意他，愈渐倚重他，最后把皇位留给了他。
听来真像大茶馆里说书先生构写于扇上的戏本子，可这确实是真事。
伍缮做了皇帝后，特意下令让各方厨艺精湛或者有拿手厨艺的人来京开店，然后让京城的人都要免费品一次，每一旬要选出众意觉得最好吃的一样菜品入宫让皇帝品尝。
久而久之，京城便成了一座美食之城。
既然京城人喜好吃，那京城三宝里的前两样很容易想得通，千层糕，骨炖面，一听就知道是好吃的。
“第三样是好吃的吗？”
“你别打断我。”凌蓝啧了一声，瞪了着急问他的衍析一眼。
“我今晨一起就在茶馆探问到现在，你让我好好讲完嘛，你一打断，我就忘了下面怎么说了。”怕衍析生气，凌蓝又解释了几句。
衍析敷衍地点点头，她听出来他是完全靠着记忆照搬说书人的话给她讲的。
真是个笨龙。
“这第三样，百羽阁，一听就跟吃的不沾边儿，难不成会有人吃何物的羽毛？听我来给你细说。”凌蓝模仿得一板一眼，一旁的衍析看着沉醉得不能自已的凌蓝，无奈地扶额。
“百羽阁……”
百羽阁，其实是一个和寺庙很像的地方，只不过寺庙里有人求签，而到百羽阁的人，却是为求一尾羽毛。更神奇的是，求签或许无用，但若是把心里所想写于百羽阁的羽毛上面，即作羽签，然后用金线拴在百羽阁的侧院里的凰泽树上，那么你的愿望，就会有实现的可能。
凌蓝终于讲完了，他那神气的小眼神不时地扫向衍析。
“今早出宫门时，林深说了什么？我突然忘了……”衍析与凌蓝对视了好一会儿，憋出了这么几个字。
凌蓝郁闷了，敢情他讲这许多，衍析根本没有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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